近年来，“兼并重组、减量提质”已成为中小银行改革的主旋律。据国家金融监管总局发布的数据显示，截至今年7月14日，共有90家村镇银行出现在“退出列表”之中，这一数字已超过去年全年村镇银行退出机构的总和。另据银保监会相关披露，2022年至2024年累计退出的法人机构达307家，其中村镇银行、农商银行、农村信用社占比超80%。与此同时，线下网点的撤并也进入高峰期，2022年至2024年各银行机构共关停或撤并线下网点4433家。
上述数据表明，无论是法人银行机构还是银行线下营业网点，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。社会各界最能深切感受到的是中小银行机构呈现出萎缩之势。这种局面与二三十年前银行机构“跑马圈地”大肆扩张的情景形成了强烈反差。银行机构数量从巅峰跌落到谷底，一落千丈，让人不禁发出“无可奈何花落去”的感叹，只能抱以惋惜。
从中小银行自身角度看，兼并重组潮主要基于以下五方面考虑：其一，应对风险与监管要求。2025年监管部门将“加快推进中小金融机构改革化险”列为年度重点任务，明确通过兼并重组压降机构数量、提升行业质量。政策导向促使中小银行加速整合，以降低经营风险。当前整合方式主要包括“村改支”（吸收合并为支行）、“村改分”（升级为分行）和股权转让三种模式。预计未来3至5年，银行机构数量将缩减至约3000家。
其二，提升经营风险抵御能力。中小银行（尤其是农商银行）不良贷款率较高且风险抵御能力较弱。通过合并重组，可将其不良资产纳入母行风控体系，降低运营风险。据国家金融监管总局数据，2025年一季度，大型商业银行、股份制银行、城商行不良贷款率分别为1.22%、1.23%、1.79%，而农村商业银行不良贷款率为2.86%，显著高于其他类型银行。
其三，缓解业务结构不合理压力。当前不少中小银行业务主要依赖地方国企、城投及房地产企业等高风险客户，而这些行业因经济下滑业务萎缩或陷入停滞，使中小银行信贷业务逾期风险加剧。通过合并重组，可调整业务结构，降低对特定行业的依赖，推动业务经营战略转型。同时，中小银行服务半径过小、业务单一，尤其农村中小银行信贷客户资源尤其是优质客户越来越少，经营遭遇“天花板”。若不及时兼并重组以“抱团取暖”，提高市场应对能力，极有可能被淘汰出局。
其四，提高经营效益与风险抵御能力。目前银行整体净息差收窄，经营效益下滑，资本实力相对减弱。要提升经营竞争力，需夯实资本实力和提高拨备覆盖率，而一些中小银行法人机构单凭自身能力难以做到，兼并重组成为必然选择。此外，当前银行业竞争激烈，中小银行处于劣势，需通过兼并重组提升市场竞争力，跳出经营低谷。尤其中小银行物理网点过多，每年需支付不少成本，唯有兼并重组、减少物理网点，才能弥补净息差收窄造成的收入减少，实现减量提质增效。
其五，纠正过去盲目扩张的问题。过去二十年，随着我国经济高速增长，银行机构进入激进扩张期，无论是金融监管部门还是商业银行都忽略了客观经济规律，在机构申请与审批上存在“大干快上”的激进倾向。不少农村村镇银行并未严格按照条件在村镇设立，而是设在县城，与其他银行“同台竞技”，不仅变味，还加剧了业务同质化和不规范竞争。
从客观经济金融现实看，有三方面原因迫使中小银行不得不掀起兼并重组潮：一是当前经济形势仍处于“艰难”修复期，银行机构尤其是中小银行数量过多，与客观经济需求并不相适配。目前我国银行机构数量并非太少，而是相对过多。过多的银行机构必然加剧不规范、不公平竞争，不仅会增加银行营运成本，还会诱发金融市场乱象，导致违规违法经营行为屡禁不止。因此，中小银行主动进行兼并重组其实是好事。银行机构并非越多越好，尤其是县域农村金融机构更不能过多。推进普惠金融服务、提高金融服务效率，靠的不是银行机构数量，而是科学合理的金融制度安排和银行经营理念。如果这两个问题不解决，设置再多的银行机构也难以弥补当前金融运行中的不足或短板。
二是金融科技投入升级，数字金融服务日益普及，使得过多的中小银行变得不再必要。目前，我国各类商业银行，无论是大型银行还是地方中小银行，都在不断加大科技投入，金融科技服务功能也已实现多轮升级。例如，截至2023年5月，中国手机银行综合应用App用户活跃人数已达5.23亿人，互联网银行更是大行其道，通过纯互联网方式运营，无网点无柜台，却揽获了大批用户。随着数字金融的推广，银行在数字金融服务功能的广度和深度上不断突破，金融服务的触角大大延伸，线下金融服务的“鸿沟”也逐渐被弥合。银行物理服务网点的作用越来越弱化，越来越多的中小银行金融服务功能将被金融科技取代，根本不需要过多的中小银行机构。
三是民众金融服务需求升级，传统中小银行网点服务功能越来越受限。传统中小银行物理网点的大部分服务功能，如转账、汇款、开户、取现金等，如今基本都可以通过手机App或网银完成。如果去物理网点办理这些业务，不仅费时，也不方便。而一些新的金融服务功能，如购买投资理财产品或炒股等，中小银行传统物理网点也难以满足，通过手机或网上银行则方便得多。传统物理网点服务已无法满足金融消费者日益多样化、丰富化的金融服务需求，越来越“失宠”。据中国银行业协会2017年发布的《中国银行服务业报告》显示，银行业金融机构的离柜交易数量高达2600.44亿笔，同比增长46.33%，目前银行业离柜交易率已接近90%。如今，这一比例更高，尤其是三年疫情期间鼓励“无接触式”操作，去银行网点的人更少了。显然，随着到中小银行物理网点办理业务人数的减少，持续保有大量中小银行机构的意义已不大。
显然，中小银行掀起兼并重组潮是顺应时代发展的必然选择，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趋势。中小银行从之前的“跑马圈地”、纷纷“抢滩设点”，到现在的“大撤并”“大优化”，表明其发展已进入新的历史阶段。这实质上是中小银行从粗放经营向集约化经营的转轨，更是其对高质量发展追求的重要体现。这种兼并重组将产生多重积极金融功效：有助于提高金融资源配置效率，帮助中小金融机构防范化解风险隐患；中小银行数量减少，换来的是服务质量的提升，促使中小银行从粗放扩张转向精耕细作的战略转型；同时，可推动中小银行扩大业务范围，推出更多多元化的金融产品，满足不同客户群体的需求，提升中小银行整体的经营竞争能力。
因此，社会各界对中小银行掀起兼并重组潮不应有过多担忧，而应持续保持积极的理解和支持态度。相信兼并重组之后的中小银行机构会闯出一片发展新天地（301277）。
（作者系中国地方金融研究院研究员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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